狩士

天下围攻

第001章  楔子（1）
    “即便我死了，我最后想念的人，无疑是你。”
    他窸窸窣窣地从胸口前的内衣口袋里掏出了那块怀表。玻璃面的表壳因为无数次的摩挲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透过玻璃面看着里面那精致细腻的反射着黄昏光线的表针，就犹如睁大眼睛望穿午夜那短暂的暗紫色迷蒙烟云，而看到的那点点璀璨的星光一样。夺目。绚烂。而又那么遥远。
    外表的镀银制金属表盘泛着一股厚重的光泽，积累着仿佛数个世纪以来的所有时光的沉淀。而现在，它到了他的手里。
    当父亲将这块怀表交到他的手里时候，已经一句话也无法说出，只是看着他，眼睛里泛着四周火把那跳跃的光芒。这光芒就像是一条缝隙，悄无声息地从坚实的土地上裂开，然后就再也无法合拢。
    汩汩的暗红色的鲜血从父亲的手腕处缓慢地流淌到手心，浸没了四分之一的表盘。他从血泊中将怀表拿过来，不小心触动了上面的开关。玻璃盖应声弹起，抖落了上面的血滴。四散而开。火把就在此刻猛然跳跃，剧烈抖动。而就在光影变幻的瞬间，他看到了蒙盖里面镶嵌的那张相片，上面是一个嘴角微微上翘的中年女人。仪态安详。富足。沉着。——这是她的母亲。
    而现在，相片换成了另外一个人，但同样是一个女人。
    这是一只怎样的手。顺着手掌的纹理，哔哔剥剥地跳跃出无数细小的角质断层。一道粗大的横纹从大拇指的虎口上方一直横亘到小指的下方。纹理简单且深邃。犹如出生时候的那片荒野和山梁，景象相似这手掌，不见树木和草丛，只有突兀而起的被焚烧过的光秃秃的树干。手掌的底纹如同那荒原一样呈现烧焦之后的黑黄色。
    所不同的是，在荒原上，除了黑黄色的土地之外，还可以看到缓慢移动的巨大旧式机器人，它们呆滞、胆小。同时，穹顶的天空是那种诡异的紫红色。阳光投射到厚厚云层的上方，然后漫射到地表。整个世界犹如藏在一只灰蒙蒙的巨大野鼠的肚子里。
    手的模样和精致的怀表形成了强大的反差。
    他把怀表凑到自己的耳朵边，缓慢地听着——
    “滴答。滴答。”
    晶莹作响。错落有致。仿佛时间永远就在这里。无论是神，抑或是人类的欲望和贪婪，都无法将它带走。
    “倏——”
    一道细小的空气振颤刹那间鼓动了他的耳膜，激活了随时处于待命状态的听觉神经。他立刻警觉起来，眼睛里透露出一丝尖利的光芒，扫视着面前的这片杂草丛生的开阔地带。转瞬间，世界又安静了。静谧的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声音。周围那几百米高的建筑一个一个缄默无语。只是按部就班地把夕阳投射下来的光线切割成一道阴阳分明的界限，一半是耀眼的明亮，一半是刺骨的黑暗。
    可是，他是如此自信自己的听觉，作为一名一级狩士，听觉自然是非常重要的机能进化。忍受了常人所难以忍受的机能进化过程，他的听觉比普通人要灵敏上五倍。
    他下意识地抄起了自己的枪。把表层布满细小裂纹的左手食指扣在了扳机上。同时在不被觉察的一瞬间打开了一侧的保险栓。
    “咔哒。”
    声音熟悉的如同召之即来的老朋友。
    作为队中唯一的一个左撇子，他不得不对自己的枪械进行改造。这让他的枪与别人的很容易就区分开来。上面不仅有被切削打磨过的痕迹，更是在某些部位缠满了白色的绷带。而那些医用绷带的表面因为年代的久远和长时间的摩挲而被镀上了一层油腻闪亮的人体脱落物保护膜。
    肯定有什么异常。——他的心中坚定地想着。
    一丝一毫不敢大意地看着四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这条大街的尽头，曾经被称为“东方明珠”的那道高高的电视塔顶端，落了一只黑色翅膀红色眼睛的食腐鹰。这种动物自从被那个疯狂时代的基因运动而被制造出来之后，就成了这个世界上能够在高空中飞翔的唯一非人造生物。
    短暂地停顿了几秒钟之后，那只食腐鹰展开五米长的巨大翅膀，远远地飞走了。同时，它那凄厉的叫声涉过了鳞次栉比的外表爬遍遒劲藤蔓植物的摩天大厦之间的空隙，涉过了这片城市荒野的静谧空间，而远远地投递过来。
    这声音的确是非常令人恶心和讨厌。——他的心中想着，更加聚精会神地盯着前面那道黑洞洞的地下室出口。
    猩红的旧时代涂鸦随着时光的流失仍旧没有剥落殆尽。它们覆盖了整条街道的一楼墙壁，包括他面前的那道地下室出口处。
    尽管人口的急剧减少和文明的大倒退让这个时代的人大多成了文盲，可是先知一样的祖父刻苦钻研自学了大量的旧时代的文字，到了他这一辈，能够流传下来的文字只有祖父那一辈的三分之一。长时间艰苦的荒原生活让幸存点的人们的寿命都大为缩短，而祖父还没有将他毕生的所学完全传下去的时候，就在一次与“流浪军团”的战斗中突然牺牲。
    “反对核武器扩散！”
    “求求你，不要再军备扩张和军备竞赛了。我想活下去。”
    “让政客们都去死！！！”在这后面和周围，大大小小地分布着用不同颜色所描画的各种各样形状的头骨。
    “暴君……帝国的人……”中间的部分因为墙壁外表的脱落和坍塌而无法猜测是什么内容。
    “该死的居里夫人。该死的爱因斯坦。该死的‘曼哈顿计划’。”
    对于这句话，他不明白。据他所知，爱因斯坦可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科学家，没有之一。
    他能够想象得出那群年轻人的暴怒。
    在那个时代的末期，战争的阴霾逐渐笼罩上每个人的心头——除了一些政客之外。人们，尤其是年轻人，开始走上街头，抗议、示威、游行，并不可遏止地演变成一场骚乱。街道上开始燃起烈火和浓烟，猩红色的涂鸦在每一面可以够得到的墙壁上爆炸。亢奋的人们被警察驱赶，四散而逃。剩下一片狼藉。
    尽管前期很漫长，可文明的毁灭仅仅是片刻钟的事。可以想象，当数十万枚百万吨级、千万吨级的核弹头在这颗蓝色星球的上空飞来飞去的时候，当它们落地的瞬间，世界，便崩塌了。
    这些都是来自于睡前故事。他没有经历过，而讲故事的人也没有经历过。
    金茂大厦那高大的阴影正好把这条街道精准地分成两半。野草芃芃。中间裸露出沥青路面的地表。
    这边是一座穹顶坍塌的教堂。钢制的教堂穹顶骨架斜刺着冲向天空。粗大遒劲的攀援植物经过了近百年的生长已经攀附到最高的那道钢制骨架上。他隐藏在藤蔓植物那阔大茂盛的叶子下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眼黑洞洞的枪口。
    而在切割线的那边，是一个地下通道的出入口。那曾经是一个非常大的地下贸易广场。可以想象在盛世年代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一次，他冒着巨大的危险走进地下广场。半沉的阶梯一步一步向下。眼角的余光瞥过去，阶梯上到处都是阴沉的暗红色。这些是沉淀了数十年血迹的痕迹。当最后一抹阳光被鳞次栉比的低矮房屋群落所掩盖，数以万头的饥饿的夜尸就从无光阴冷的地下室里疯狂地钻出来，到处搜寻可以供其嗜血的猎物。当把猎物拖回这座地下巢穴享用的时候，猎物的鲜血就会浸染这座地下巢穴的唯一出入口。
    当手电筒的光芒触碰到那近百年来从来没有正常人类进入的地下商城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排排整整齐齐的衣服支架，上面还有价格标签，颜色华丽，款式新颖。而那些死去的人的髑髅甚至还保持着讨价还价的姿势。
    当他的手触碰到衣服的一瞬间，整件衣服就立刻化为灰烬，在地面上堆积成一片炭灰色的灰尘。
    他眯起眼睛朝西面看看，血红色的夕阳还剩下半张脸。阴影越来越快地向他靠近，吞噬了远处了一道浅浅的泛着脓绿色彩的水洼，吞噬了三点钟方向的一辆藤蔓从座椅上钻出来的上海大众桑塔纳2000出租车，吞噬了自己的脚，身体的一半，脖子以下，然后是眼睛。
    “倏——”
    黑影从前面闪过。这一次，他看清楚了，是翅兔。
    大战之后，这种不知道是哪个实验室出品的不怕辐射的藤蔓植物成了这个世界的绝对主宰。
    政客们当然知道，核战之后的世界到处都是原子污染。势均力敌的战争之后，能够尽快从核战的影响中崛起，那自然会成为后时代的霸主。于是，在核战之前，由政府巨额资金秘密支持的基因实验室就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地建立起来。而这些基因实验室的科研人员费尽心思地制造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抗辐射生物来赢得投资者的好感和青睐，以便能够为自己赢来更加巨额的科研经费。当然，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经费自然进入了个人的腰包，这些，都是利益关系。至于未来？管他呢，自己活得到吗？

天下围攻

第002章  楔子（2）
爆炸式的人造生物大爆发以及松散的新基因物种管理，就形成这个世界的地貌和生态。尤其是生态。
藤蔓植物成了这个世界的主宰。而这种藤蔓植物的叶子是前时代的食草动物无法食用的。于是，生物链从底层断裂，绝大多数的物种灭亡。而翅兔是后时代唯一可以使用藤蔓植物叶子的食草动物。而它们与它们的底层基因提供者——野兔也不一样，它们拥有一对没有进化完全的翅膀，尽管不能飞，可是可以张开翅膀从藤蔓植物的顶端轻轻松松地跃下滑翔。
一只滑翔的翅兔从眼前倏忽而过。他的心稍稍地放松了一些。
最后一抹光线从头发顶上被吞没。
“叱——！”
无数头眼球苍白深陷，全身晦暗无毛，鼻孔内陷，犬齿獠牙的夜尸突然从地下室里窜了上来。他们的身体短小，四肢修长有力，弹跳能力着实惊人。从地下室里一跃，能够直接窜到这条街道的路面中间，少说也得有十米的弹跳距离。
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这种因为个别基因实验室的病毒泄露而引起大范围感染的变异人完全惧怕白日的阳光。饱含着紫外线的强烈阳光会把他们裸露的体表烧灼成一滩拎不起来的脓水。但是，无光的黑夜则是夜尸幸福的天堂。
天堂是什么？
当自己能够肆无忌弹地摧残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么这个世界就是自己的天堂。哪怕仅仅是一天中的十二小时。
但这一次，他奇怪的是，没有听到事先的那种警告样的低沉呜咽声。
几乎就是在同时，他下意识地抬起了枪口，扣动了扳机。这种应激反应仿佛不需要经过大脑的审核和发出指令，完全由控制食指的神经自主运行。开枪的速度之快可以说达到了惊人的程度。而这一点，也是他在队中引以为傲的。每一次的射击训练，他几乎都可以轻松地拿到第一。让队友羡煞不已。
这一次也不例外。
当第一头夜尸跃出地表的那一瞬间，它的脑袋就被一颗7.62毫米的突击步枪子弹击中。夜尸原本强劲的弹跳冲击力道就在这半空中被子弹的动能所化解。残破的尸体以及纷纷扬扬的血肉模糊的碎片，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下坠。
而后是第二头，第三头……
每一发子弹都没有浪费。这并不是说这个男人是为了显示自己射击的精准，因为在这方圆数公里的范围之内，只有他一个活人，他没必要表现给谁看。主要原因是因为——子弹实在是太宝贵了。
当他进入狩士训练营，那个半人半机器的教官就告诉他们，“记着：在这个世界上，子弹消耗一枚就少一枚。如果说有什么要比我们的生命更值得珍惜的话，那么就是——子弹。发给你们的每一枚子弹都是不可复制和再生的。因为，当撞针撞上去之后，它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永远地报废掉了。”
转眼间，他已经用掉了一个弹匣，也就是说，他已经射杀了三十头夜尸。而除了一头稍微射偏而命中脖子之外，其余二十九头夜尸都是枪枪爆头。这可是非常傲人的战绩。而在平时的野训中，他甚至能够达到三十发全部爆头的战绩。按理说他完全能够达到二阶狩士的标准，可是无论他多少次申请，那个冷酷无情，表情始终冷冰冰的半人半机器教官就是不放行。如果能够给一个自圆其说的理由还算说得过去，可他没有得到任何一个理由，哪怕是一个蹩脚的理由也没有。要知道，狩士的等级每升高一级，就可以得到总部的一次全系统人工进化的机会。这个机会可是极为宝贵的。要想在这个世界可怖的世界上生存下去，就必须让自己更强。这是他从儿时的父母双亡、幸存点的毁灭，后来的颠沛流离，等等所经历的人生冷暖中所得到的真理。
——那个该死的半人教官！
可自己那焦躁的情绪总是难以遏制。——他想。否则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前来猎取头尸。猎取到夜尸的头尸可是一件非常重大的功劳，能够得到上级的奖赏和赏识，可以越过教官这一级的批准而直接跃升一级。
可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样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就在他换弹匣的那一瞬间，一头夜尸瞬间就扑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那犬齿獠牙闪动着寒光，直奔着自己的脖颈大动脉而来。
“砰——！”
一支粗粝的手枪突然出现在他的右手中，顶在了夜尸的下巴下方。子弹从嘴腔笔直朝上，穿过了颅脑，穿透了头盖骨，打在了上方的藤蔓上。破碎的叶片扑簌簌地下落。
开枪之后的那一刹那，他用他那强壮有力的左脚使劲地一蹬，夜尸朝后飞去，撞在了刚刚从地道里飞出来的另外一头夜尸上。然而强大的力道仍旧没有丝毫的减弱，两头夜尸叠在了一起，钉在了出口墙壁上的一段凸出的弯曲钢筋上。
他的右手不断地开着枪，同时左手在敏捷地换着弹匣。就在最后一发手枪子弹发射出去之时，他左手的突击步枪上好了膛。
他闪电般地站起，身躯健壮有力。缠满了绷带的枪托抵在了墙壁一样厚实的肩胛窝处，左眼看着准星，右眼扫射着扑过来的夜尸。甩枪，瞄准，叩击！动作连贯，准确，有力，带着无懈可击的正确判断，沉着地消耗掉一枚一枚的子弹。
尽管无数的夜尸在他的前面纷纷跌落，踏不近他身体的三米范围之内，仿佛是有一道无形的墙壁在阻隔着双方。夜尸的上蹿下跳，愤恨嚎叫不已，就是无法近身一步。
可是，他开始有点着急了。因为，头尸没有出现。
这是一个不祥的征兆。
他已经用掉了三个弹匣，可是头尸仍旧没有出现。而头尸则是他此行的目的。如果头尸解决掉，那么剩下的这些傀尸就会退缩回去。没有了头尸的指挥和发令，他们是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进攻的。甚至捕猎也是个问题。经过了近百年的快速进化，夜尸这个特殊的、由变异人所演化的、介于人和动物之间的物种也开始有了自己的社会组织。而头尸就是这个社会组织的指挥者。
可如果头尸不出现，那么上千头傀尸会轮番攻击这个令它们极度讨厌的狩士，直至消耗掉他所有的弹药和武器，然后分而食之。这是最坏的结果。谁愿意自己死后成为一滩被夜尸分食的血肉呢？
夜尸越来越多。三阶进化的眼睛可以像是猫眼那样在夜间看清楚周围的一切。越来越多的夜尸从地下商城的出口处跳跃上来，犹如一条沿着半沉式阶梯逆行而上的流动尸流。只要他稍不留意，就会被这片尸流所吞噬、碾碎。他开始一步一步退却。信心一点一点地从体内流失，失望与后悔逐渐泛上来，弥补这缺失的空间。
就在即将绝望的时候，他敏锐的听觉触到了一堵低沉的怒吼。他的心中一喜：没错，是它，是头尸！
果然，就在地下商城的入口，出现了一只身材小巧的夜尸。相比较周围的其它夜尸，这只夜尸显得更加瘦小。身上几乎没有什么肌肉，青灰色的皮肤包拢着骨架，仿佛是为了防止它们散架似的。而唯一不同的是，这头夜尸的脑袋异乎寻常地大。
是的，是它！——他的心中一阵狂喜。这头智慧的夜尸，地下商城的数万头夜尸的头儿。
它低沉的怒吼让周围的夜尸又敬又畏，纷纷退却。在它的周围留下了一小段空间。
他意识到，他的机会来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头尸就在那里，那么显然，那么明目，仿佛就是在等待着他的子弹。
沉着。冷静。夹杂着一分颤栗和欣喜。他扣动了扳机，射出了这个弹匣里的最后一枚子弹。
“砰——！”
“嗖——！”
子弹挤压线膛。旋转的膛线给予了子弹旋转的惯性。高速的旋转运动在空气中钻出了一条窄密的通道，直奔那头尸的脑袋而去。
可是——！？
怎么回事？？
头尸居然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轻巧地避开了子弹。而它身后的一名夜尸脑浆狂奔。
就在这火光吐出的一瞬间，夜尸发现了他。然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朝他冲了过来。这种速度和它瘦弱的体型毫不相称。可是，在这个不确定的繁芜世界上，谁能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呢？何况是正处于快速进化之中的夜尸。
就在他惊诧的一瞬间，那头尸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将他扑到在地。他看到了它深凹血红眼睛深处那丝嗜血的仇恨目光，犹如宇宙大爆炸一般突然放大。
而一张犬齿獠牙的血盆大口猛然从硕大丑陋的脑袋中间切割出来，距离他的脖颈大动脉仅仅有零点一厘米的距离。
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了“东方明珠”的最顶端。世界顿时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johnt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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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围攻

第003章  幸存
    “上尉！”一个慌慌张张的人破门而入，冲了进来，他的脸上写满了惊恐，鼻腔里大口大口地吐出浓重的颤抖的鼻息，眼神因为看到了某种令人恐惧的东西而一直游离在眼眶之外，——“他们来了！”
    “是谁？”一个顶着一头卷曲头发的中年人猛然站了起来，威严地问道。
    “机……机械兽！”
    屋内的所有人顿时脸色一变。
    当这种高达十米的恐怖人工智能怪兽的信息从一个奄奄一息的别地幸存者口中说出时，这个幸存点的人们起先还不怎么相信。人们只是从传说出得出这样一个信息：这种机械怪兽的控制芯片写满了杀戮和仇视的程序。它们被制造出来的使命就是——杀人！而当然，机械只能按照人类所设定的程序而运行。那么最为可怕的是设计并制造这种恐怖机械怪兽的人。他们的心里该有多么阴暗才会产生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而在两大霸主相互对峙的期间，什么令人不可思议的杀人机器生产不出来呢？
    可戏剧性的是，制造出来的人早已经灰飞烟灭、尸骨无存。而这种继承他杀戮意志的机器却因为金属物质的长久寿命而成为战后荒原上所幸存人们的公敌。他强大的火力能在一瞬间就让一个幸存点的所有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只留下已经被破坏殆尽的废墟。
    这是一个很小的幸存点，没人记得它战前的名字，而在战后，它只是大荒原上众多的幸存点中最为普通的一个。
    曾经的首领是一个从旧时代军队退伍的机甲步兵军人。上尉的军衔足以让他驾驶着最先进的先锋机甲冲在战线的最前面。当数以十万计的核弹落在这个大陆上之后，世界崩塌。幸存的他依靠机甲的三防保护从千里迢迢的冰雪战线上奔回了祖先所在的土地。是的，他是一个逃兵，而那只部队没有当逃兵的人最后在一颗核弹中化为了灰烬。
    作为唯一在外面见过大世面的人被这个幸存点的人推举为首领。
    从旧时代过来的军人习气让他习惯别人称之为“上尉”。
    当他老了以后，他那孔武有力的儿子接任了他首领的位置，然后是第二代、第三代。而“上尉”这个称呼逐渐成了首领的代名词。
    这个幸存点收容了方圆上百公里在战后幸存的人。一共有三百多人。数代下来，仍旧是三百多人。过多的辐射剂量让一些刚出生的婴儿没过多久就死于各种奇形怪状的疾病。人口没有增加，而老龄化却在加剧。
    能够从漫天蔽日的核饱和轰炸中幸存下来，得得益于这个幸存点优越的地理位置。一道宽阔的江水到了这里分成两半穿梭而过。四周高峭陡峻的山崖让辐射射线没有直接破坏这里的生物。他就像个新生的婴儿一样被包拢在襁褓里面，被呵护着，宠爱着。
    可现在，他仍旧没有逃脱上天对于人类自相残杀的惩罚。
    …… ……
    中年人的脸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从左眼眉脚的中间一直划到右下颌处。黑色的一道长长疤痕看起来有些恐怖。而长方形的头部骨骼和坚毅的脸庞线条，以及刀削一般挺拔的鼻梁，都让他泛出一股旧时代军人的气概。
    他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无奈，因为就在此刻，就在旁边的屋子里，他的妻子正在为他生产第二个孩子。他的大儿子已经是一名十二岁的少年。可是，沉默无比。透过那个孩子的眼神，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而从不断摆弄自己手上的一柄残破的左轮手枪那娴熟的动作来看，不难猜测出这个少年以后会是像他父亲那样对于枪械有着某种极端的痴迷，而且同样具有让人放心的信服感和无比坚韧的毅力。只不过，——他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中年意识到这次的凶险。曾经无数次率领幸存点里的武装保卫队击退了大大小小无数次的占领行动，那些对手包括一群所到之处只剩下累累白骨的变异虫群落，那些拥有上万头黑色甲体的水桶般大小的半智慧型变异虫子。由凶恶的奴隶贩子和武装荒野暴民所组成的“流浪军团”的抢劫和掠夺。一大群饥饿的食腐鹰的多对一攻击。他脸上的伤疤就是其中的一只食腐鹰所留下来的痕迹。
    常年以腐肉为食的食腐鹰的爪子里寄居着大量的有害细菌和病毒。那一道伤口给了他可怕的灾难，他差点因此而送命。病毒感染了他大半个脸庞并开始腐烂化脓。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久就即将死去，刚刚度过哺乳期的妻子抱着幼小的孩子在旁边绝望地哭泣，可他奇迹般地活了过来。因为在他的心中，还有活着的信念。
    可这一次，他没有了往常那良好的预感。
    “孩子。”他把沉默的儿子叫到自己的身边，用粗粝的大手抚摩着他同样是顶着一头卷曲头发的脑袋，“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你的母亲和弟弟，也有可能是妹妹。记着，你是一名男人，保护亲人是你应该的义不容辞的责任。即便以后，所有的直系血缘亲人都离你而去，那么你的妻子和孩子，将是你需要全力保护的对象。永远地记着。永远不要忘记。”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身后那杆同父亲一样粗粝的长枪的枪口随着走动的节奏而像兔子一般有节奏地跳跃。而后没多久，父亲那坚毅的背影就和他的战友们消失在残阳如血的远山之外了。
    沉默的男孩看着他的父亲，听着他的话语，早熟的他，心里已经揣测到一二了。因此当他父亲受了重伤的消息传过来，他没有丝毫感到慌张和意外，只是抱着他刚刚生下来的幼小的妹妹朝圣堂走去。巫师需要立刻对这名新生的婴儿施以洗礼并祈福，以免被可怕的疾病夺去幼小的生命。
    可事实证明，即便是虚幻的巫师洗礼能够让所有的疾病像黑暗遇见光明一样被毫无空隙地驱散，可是，人类之间愚昧的杀戮是任何人也无法预测和控制的。在后核战争时代的无政府状态下，为了巨大的奴隶交易利益，利欲熏心的奴隶贩子伙同拥有武装的一部分暴民组织攻占了一个又一个幸存点，把适合当奴隶的人用绳索和铁丝捆绑起来，送往遥远南方的一座奢华城市。在那里，有很多后时代崛起的贵族们需要大量的奴隶在他们的庄园里面劳作，而且，还要组织起一支庞大的私人武装，来切割掉别人那不怀好意的觊觎。
    因此，奴隶向来是供不应求的。尤其是荒原的生存越来越艰难，而幸存点越来越少的这个时代。
    “这是一个无比罪恶的时代。也将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
    …… ……
    武装保卫队目前只有不到五十人。长年累月的战斗和人口的衰减，让这支曾经拥有一百五十人的队伍目前只剩下不到强盛时期三分之一的人数。而且战斗力大为下降。他们手持的大多是单兵武器，少量的重火力就是所剩不多的RPG火箭弹以及自制的粗口径榴弹发射筒。
    这种榴弹发射筒类外观似于传说中的中世纪火器。拥有简单的扳机装置和粗糙的撞针，激发一次就要上一次弦。不能连射。而且射程很近，最远能达到二百米的距离。可威力巨大。所用的榴弹还是从祖上传下来的。那名逃兵“上尉”竟未卜先知地知道以后需要大量的武器弹药，于是就带上了大批被丢弃的武器辎重回到了埋葬了祖先的幸存点。
    中年人带着保卫队的人冲上黄土弥漫的山梁。两个抖抖索索的哨兵看着远处的三条高大的身影抖抖索索地迈不开步子。
    “熊蛋！”中年人看到这两名哨兵恐惧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这两个草包熊蛋！至于吓成那样吗？它们既然是人制造出来的机器，那么我们就不应该惧怕它们！让我看到你们的信心和勇气！站起来！站直了！挺胸！目光前视！我们的家园和亲人能顽强地存活到现在，那是因为我们有一群好样的守卫者。他们面对任何强敌都不畏惧，而是勇敢地冲上去和他们拼杀、搏斗！而不是看到敌人就畏惧的腿如筛糠一般颤抖！他们不熊！！”
    一尊战神从这道黄土弥漫的山梁上缓慢升起。五十颗心脏逐渐形成一样的脉动，迅速地组织起防御阵势。
    核爆之后的这片土地，所有的植被都被杀死，取而代之的是戈壁滩和荒漠。原本就干旱少雨的这个地区因为气候的突然变化更是一年只有一两次稀薄的降水。从来没有晴朗过的天空下，狂暴的风肆虐在一天二十四小时的二十三小时里，只有午夜的那一小时，才能够带来那片刻的宁静。那个时候，蓝紫色的辐射云短暂地散开，有时会投射下一轮朦胧的满月。
    残阳如血。山梁的脊背在西方的地平线上不断起伏。风沙一如既往地大。机器兽越来越近了。

天下围攻

第004章  机械怪兽
    它们背后那短短且粗壮的一截烟囱则不断地朝外喷出浓浓的黑色煤烟。黑色的浓烟在这样以黄褐色为主体的背景环境中显得特别扎眼。这些家伙少说也得有一百岁了，供给他们的能源就是在这块大陆上随处可见的煤炭。尤其是在这个在旧时代就是煤炭生产基地的高原地区，他们绝对不会缺少能源补给。
    而现在，中年人甚至能够看到它们关节处那密密麻麻的齿轮之间的啮合。机械骨架所划过的精致的圆弧形轨迹代表着那个发达工业时代最为完美最为优雅的工业美学。
    当然，它们钛金属复合外壳的防弹胸甲的前部以及手臂上林林总总的各种枪械、作战武器以及激光发射装置更是散发出一种令男人亢奋的暴力美感。
    如果不是因为它们正在冲自己而来，那么这十米高的巨型机器兽可以说是一种几近完美的战争机器，可以获得他发自内心的赞美。只不过，目前它们所要杀戮的对象，却是自己。中年人心中有些苦涩和绝望。
    具有热源感应能力的机械兽很快发现了这些埋伏在它前方的人类。一瞬间，它们开了火。子弹夹杂着炮弹咆哮着排山倒海一般地朝这边冲了过来，宛若一股强大的海啸一般冲击着薄弱的海堤。
    一转眼间，五六个人就被子弹击中，一声不响地死在了战壕里。多年苦心经营的由石块所砌成的阻隔墙被轰击的七零八落，散开了满地的碎石。
    “上尉，下令开枪吧。”旁边的一个人急促地说道。
    “再等一等。”中年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身体庞大、动作缓慢的巨型机器，看着他越来越近，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他清楚，敌人离的越近，那么对其的杀伤就越大。
    “打！”他怒吼一声。
    声音激荡。保卫队开了火。大大小小的长枪短炮对准了最前面的那头机械兽一齐发射。当然，这种打击并不是毫无章法。对付这种庞然大物只能用智慧和精巧的设计才能够消灭的了它。用长枪的狙击手主要负责攻击最关键的部位，比如说眼睛和腋窝下的关节。射程短、威力大的榴弹发射器只消对着重要部位进行轰击就可以。
    一瞬间，子弹叮叮当当地打在了机械兽的防护装甲上。榴弹爆炸所产生的强烈冲击波震荡让这头巨大的机械兽不由的踉跄了几下，几乎摔倒。那坚硬、粗长的尾部正好给予了第三道力的支撑。
    就在这时，机械兽眼睛的一侧突然有一道熠熠的光亮。
    “小心激光！”上尉大声喊道。
    果不其然，一道红色的光线裹挟着哔哔的声响扫射过来，所到之处的地面上，顿时焦糊一片，石块的表面顿时被融化，嘶嘶地冒出青烟。一个来不及躲避的榴弹发射手被激光束拦腰扫过，当他低头往下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肚子不见了。胸口和胯骨形成了一道平整的创面，并且磨合在一起，而由于重力的作用，上身正在缓慢地滑动错开，随后跌落进战壕。
    上尉觉得时机来了。他猜测的没错，机械兽的激光扫射只能持续短短了几秒钟，然后至少要经过半个小时才能聚集完成下一次发射的能量。否则，机械兽刚开始就可以使用这种可怕的武器对付他们。
    “狙击一组，瞄准它的眼睛。狙击二组，瞄准他的胯骨关节。它的死期到了！”他看到在胯骨的部位，一段防护装甲不知在何时脱落，露出里面的繁冗复杂的机械运动部件。
    “砰——！”
    三颗子弹几乎就是在同一瞬间朝胯骨的位置飞去，精准地击中在了运动部件上。
    子弹的强大冲击力破坏了多个齿轮的形状。齿轮之间的相互咬合也因为弹头的加入而纷纷扭曲成一团。咔咔的声响代表着多处机械结构的断裂，闪耀的火花说明运动不再顺滑和流畅。
    机械兽的身躯突然一顿，然后轰然朝前倒塌。“噗通”一声，大地震颤，庞大的十米高身躯抛起了漫天的尘埃。在呛人的狂舞灰尘中，上尉看到后面那两架机械怪兽愣了一愣，然后开始发射激光波。
    “小心！”
    可这一次来不及了，士兵们沉浸在消灭一头机械兽的喜悦之中，而完全没有注意到后面两头的动静。
    就在那一瞬间，红色激光所到之处，肢体碎断，身首异处，转眼间，原本四十多人的保卫队还剩下二十多人。
    上尉惊呆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两头机械兽居然没有继续发起攻击，而是缓慢地转身，沿着来时的方向退却。
    “上尉，那两个混蛋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长枪手用枪管指着机械兽退却的方向。
    “不，它们还会回来的。它们不会罢休，只是，似乎要去补充一些能量。”上尉看着机械兽远去的方向忧心忡忡地说道。在低矮山梁的那边有一座裸露出地表的煤山。
    他来到被打倒的那头机械兽身边，用枪头触碰了一下那个硕大无朋的泛着冷色金属质感的脑袋。所谓的眼睛则是一个微光成像仪，已经被子弹击成了碎片。榴弹的爆炸在外面留下了黑色的印记和点点的斑痕。而致命的一枪是从右颌骨穿进去，从左颅骨穿出。正好贯穿了整个大脑。从枪孔中望进去，还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各种晶体芯片，时不时还爆出熠熠的火花。
    “呸！死东西！”他凶狠地朝那颗丑陋的脑袋上吐了口唾沫并恶狠狠地咒骂道。其余人则在收敛尸体。没有沉痛，没有哀伤。在这个荒芜大陆的广袤荒原上，死去也许是一种解脱，因为活着更加艰难。
    “是时候了。”他低沉地说。周围的动作立刻顿住。此刻只有风声。
    “上尉，你真的打算启动老首领留下来的那具机甲？那可是我们幸存点最后的希望了。”一个声音说。
    “可我们已经尽力了。”他缓缓地抬起头，眼睛里透露出一丝的绝望。从来没有人看到这个一直刚强的男人此刻流露出的那种无奈。“后面那两头机械兽有着明显比这一头更为强大的火力和更坚硬的装甲，它们的外壳几乎毫无破损。显然，这头老弱的机械兽是用来试探我们的实力的。当它们补充足够的能源返回来，我们将面对的是无法战胜的敌人。”
    没人再说什么。
    他把枪背在身后，转身，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背影孤独、寂寞。
    逃兵所驾驶的那具机甲被仔细地封存在村庄后山的一口山洞里面，并留下祖训：只有到关系到村庄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才能动用这具机甲。而驾驶技术则一代一代秘密口传下来。即便如此，他还图文并茂地写了一本操作说明书。他知晓文明的倒退会使文字失去传递的意义，但图画是一种可以更加直观表白内容的方式，因此，他画了多张详细的说明图留给了后世。
    中年人绕过村庄，径直来到了后山。伏动的干枯野草相互摩擦发出“扑簌簌”的声响。他的那双橡胶底几近磨掉的旧军靴踩在砂石坡面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洞口用硬土封存。他用枪托把土墙捣开一个洞，然后爬了进去。里面漆黑一片。空气中没有水分，干燥无比。敏锐的鼻子嗅觉让他感觉到了一丝钢铁和机油的味道。他循着这种气味逡巡到了弯曲石洞的最深处。像瞎子一般摸索的双手忽然触碰到一块平整冰凉的物体表面。他的心中一喜。用粗糙的大手摸索着每一块厚重朴实的冰凉装甲表面，一股暖和的热流从体内的某个地方舒缓地蔓延荡漾而开。他的内心获得了片刻的宁静，仿佛斗转星移，纷纷与己无关。
    用手摸索着，顺着一条简陋的钢条焊就的登梯爬上了最顶端。手指灵活熟悉地碰到了那个开关。
    一阵好听的电气声“施施”响起，眼前亮起了一阵柔和的蓝绿色灯光。光明缓慢绽现。透明的驾驶舱盖打开，他抓住两侧的扶手坐了进去。自动感应器立刻启动，舱盖合上，独立的生命环境供给系统启动，这是为了防范辐射和生化污染。面前的三块显示屏立刻亮起，显示出这具机甲的所有参数。那些眼花缭乱的数字和文字标识让他一点也看不懂。可是，位于左右手位置的两杆操控手柄的作用他是清楚的，包括手柄上面的几个按键的作用。这些，在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曾经偷偷地给他几张好看的图片，从此，这几张图片就伴随着他度过了整个童年，直到他清楚这些图片的意义。
    摁动正中间的那个红色按钮，主能源启动。顿时，眼前大亮，位于机甲前胸两侧的两盏大灯把逼仄的空间照耀的无比通明。同时，耳畔能够感受到一阵细微的嗡嗡声，这或许是能源系统正常运作的声响。
    他小心翼翼地操纵着控制杆，双手协调，一些必备的动作要领早已经烂熟于心，并用自制的两个小木棍模拟过。但这一次，是真的家伙。
    还好，一切还算正常。他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这具六米多高的野战机甲缓慢绕过弯弯曲曲的石洞坑道，出现在了门口。每走一步，上吨重的脚就会在石洞的地表形成一次颤动。
    洞口轰隆被一只粗壮的机械手臂撞开。机甲跳了出来。灰黑色的标准野战涂装在天空中划过了一道修长的轨迹，然后稳稳地落在了斜度达四十五度的山坡上。

天下围攻

第005章  同归于尽
    “不错！”他的心中一阵狂喜，“或许我还有天生驾驶机甲的能力。”
    活动了一下储存了大半个世纪的腿脚，然后他驾驶着机甲朝村庄唯一入口的那道山梁上跑去。
    远远地，他就听到了一阵密集的枪炮声。当绕过一道陡峭的山弯，他看到了的数个渺小的黑点正在顽强地抵抗着两头机械巨兽的攻击。地面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幸存的几个人依托最后一块没有被炮弹轰开的防御堡殊死抵抗着。
    此地若失，幸存点那柔软致命的腹部就会向敌人敞开，等待着全体居民的，将是一次惨无人道的屠杀。
    “我来了！你们这些该死的杀人机器！”中年人驾驶着机甲大吼着冲了过来，一步一步的大力跳跃在这道黄土山梁上留下一个一个深深的印迹。
    六米多高的机甲飞奔跃起，径直冲向了最近的一头机械怪兽。当机甲从漫卷的黄沙中突然冲出，那头怪兽躲闪未及，被强大的力道击中，身体踉跄着后退。剧烈的躲闪动作顿时让四周尘土飞扬，铺天盖地。
    这突然的一击让机械怪兽发怒了。它开始仰着头发出一阵响彻云霄的吼声，迅速地抬起了一只手臂，将上面无数黑洞洞的枪口炮口对准了这个突然而至的对手。
    “绝不能让这个混蛋先开火！”上尉咬紧了牙关，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两手犹如流星旋转一般精准地操控着机械手臂的运动。
    机甲先发制人！
    他猛地抬起了右手臂，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就在瞄准的一瞬间，三十毫米的机甲榴弹炮开了火。一枚榴弹冲破枪口喷着火飞出，十米的距离转瞬间就击中了那头机械兽的右胸。
    “轰隆！”
    黑色的粉质浓烟中冒出丝丝犹如岩浆一般的红色火焰。机械兽的右臂顿时失去了动力，随着关节处的噼里啪啦的声响和熠熠的火花，刚刚抬到六十度的手臂猛然下坠，摇摆了几下，不动了。然后，子弹像是海潮一样猛地扑上了机械兽的躯体，铁流与铁流之间的强力碰撞，那机械兽的身体就像是狂涛中的叶子一般被惯性带起，并重重地摔向身后的一块巨石。
    一轮重物的沉重下堕。下面则是不规则形状的尖石。数吨重的质量再加上地球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产生十几吨的动能。而这动能集中在一角不到一平方厘米的尖锐石燧上，立刻将机械兽后背的装甲击碎。合金制造而就的机械脊椎瞬间断裂产生“咔咔哒哒”的清脆声响。它的脑袋努力挣扎着晃一晃，然后就沉了下去，不动了。眼睛中的青绿色微光也逐渐黯淡下去，成了一具废铜烂铁。
    可几乎就是在这一瞬间，一道不被觉察的红色光线犹如电锯一样一眨眼就切断了那只刚刚立下战功的手臂。“嗤嗤”的声响过后，粗壮的前肢应声而落，穿过川流不息的弥漫沙尘，落在了浸润了一堆鲜血的砾石上。然后向上弹起一定的高度，同时翻转一百八十度，几乎就是在与机械兽倒下的同时而跌落下去。灰银色金属质感的手指因为电子神经的作用而发出类似于人类神经反射一样的抽搐。
    这只手臂装载的是野战机甲的主战武器。失去了右臂，意味着进攻的手段几乎尽失。而中年人所要面对的还有一头几乎完好无损的机械兽。而六米多高的机甲身躯面对着近十米高的庞大机械兽，就像是婴儿看着成年人那样仰视。
    “不好！”中年人心中一沉，立刻灵活地避开了一阵咆哮而来的弹雨。相比较身躯庞大的机械巨兽而言，身体小巧灵活是野战机甲目前唯一的优势。上尉知道，他的筹码只有这一个。
    青灰色的机甲立刻跳跃着躲避在刚刚被击垮的那头机械巨兽的身后，金属躯体蜷缩起来，像是一只猫那样无声无息地蹲守。
    面对着同类的遗体，狂暴的机械巨兽毫无吝啬手中的子弹，赤红的铁流浇注在上面，试图打穿它与猎物之间这唯一的阻障。
    风沙又起，能见度越来越低。
    持续不断的子弹铁流几乎就要穿透了倒下机械怪兽的坚实胸腔，直到那头怪兽的枪管受热超限而不得不停止射击。那后面没有声响。它小心谨慎地探出头去查看，——空空如也。当它意识到不妙的时候，一股巨大的撞击猛地从身后冲撞上来，并把它的上半身死死地抱住，朝前翻滚，厮打在了一起。一瞬间，飞沙走石，山崩地摇。大地猛地振颤。一枚枚上吨重的拳头你来我往地挥在了对方的头颅和脸庞上。这是一场绝对粗粝的机械格斗。
    上尉努力地控制着手柄，让它随着自己的意识而顺滑移动。努力把这头怪物压制在胯下，并用仅剩的左拳一下一下沉着有力地击打巨兽的面部。
    巨兽被彻底惹怒了。它狂怒了起来。强壮的身体一转眼就翻了个身把野战机甲压在了身下，左臂勒住机甲的脖子，右臂将一枚重拳狠狠地挥了下来。上尉猛地一打手柄，机甲的左臂硬生生地接住那无比强大的力道。他只觉得身体一震，能量体因为超负荷运行而发出刺耳的声响。各种报警声顿时骤响。
    他清楚如果这样僵持下去，最终自己会被这头巨兽活活勒死。火花绽现，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从他的脑海中冒出。
    “对！就这样做！”
    他立刻离开座位，用枪托狠狠地敲打着面前的机甲防护罩，这层透明的玻璃防护罩在经过十几次的击打之后终于破开了一个勉强可容身体钻出的碎洞。
    这个威武不屈的男人身体笔直地站在机甲的上面，面对着垂在他头顶的一颗硕大丑陋的脑袋举起手中的粗粝步枪哈哈大笑道：“狗杂种！你的末日到了！”
    黑洞洞的枪口猛地顶到机械巨兽那脆弱的黑洞洞的眼窝深处。然后，他毫无迟疑地扣动了扳机。
    一粒沉闷的声音鞭笞了方圆数公里的空气。时空抖落，洒满一地的烟尘。
    那颗硕大的脑袋被子弹贯穿，正好穿透了一枚最重要的控制芯片。失去行动控制的机器脑袋一瞬间垂了下来，犹如天塌了一样地砸向了中年人挺立的身躯。
    被挤压在上吨重的脑袋和身下机甲中间的上尉能够清楚地听见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肋骨咔咔断裂，刺裂了胸腔以及腹膜，并从胸口探出。
    幸存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陈定了几秒钟之后，立刻纷纷扔掉手中的长枪和榴弹发射器，发疯一般地冲了过去，费尽力气把这个已经血肉模糊的男人从金属与金属之间的罅隙里面给拖了出来。
    几个人脱掉身上的衣服，用机械巨兽断掉的枪管做成了一套简易的担架，迎着夕阳最后一抹残红的影子，抬回了幸存点。
    …… ……
    少年抱着刚刚被巫师洗礼过的妹妹一声不吭地来到了奄奄一息的父亲身边。产后虚弱的母亲听到了这个不幸的消息早已经昏厥了过去。
    中年人掏出了那块怀表，颤抖着递给了少年。干裂的嘴巴微微张了张，可是说不出话。被肋骨刺穿的胸腔露出大片大片不断溢出血液的肺泡，当这个男人想要说话，那些肺泡就汩汩地流出血液。
    能够交流的，只有眼神。
    少年读懂了他父亲最后的眼神。他知道他想说的话是在到隘口之前的那些谆谆告诫和殷切期望。少年点了点头，目光把所有的信念都传递给了他的父亲。
    最终，他的手一沉，眼睛微闭，心脏永远地停止了跳动。
    幸存点为这位保卫了无数次家园的首领举行了一个简单的葬礼。火光冲天。平躺着的遗体幻化为红莹飘摇着升上了夜空。低沉的蓝紫色辐射云短暂地裂开了一条缝隙，投射下朦胧的月光。
    少年看着襁褓里的妹妹，感受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温馨。她脸庞和五官的线条有几分像父亲，又有几分像母亲，而更像是自己婴儿时的模样。因为同样是父母基因的结合体。只不过他比她早出生十二年而已。
    议事堂里一夜灯火通明。幸存点里的老人们商议着选首领的事，可是选来选去，不是没有领导能力，就是不被大家所信任，要不然就是年龄太大，无法带众人参加战斗，总之成年人中没有一个合适的。这个坐在墙角低着头默默不说话的少年倒是和他的父亲有几分相似，可是，他的年龄实在太小了。
    在长者的长吁短叹中，幸存点迎来了又一个清晨。妇女们去收获从石缝中开垦出来的一片狭窄的土地，长在上面的小麦已经黄灿灿的了。男人们扛着枪去收拾昨日的战场和到高原的裂缝里面去打猎。在高原的裂缝里面生活着一种可以提供肉食的黑色地鼠。作为默认的村庄未来领导者，少年在早几年就参加了这项只有成年男性才能够参加的狩猎行动。他精准的枪法和娴熟的枪械使用技巧得益于这童年的狩猎磨砺。
    当昨日的战场刚刚打扫完毕，从远处热腾腾的空气里面慢吞吞地冒出几道虚无缥缈的黑影。荒漠中的热空气时常出现海市蜃楼，可那几道黑影似乎不是。被加热的空气犹如流质的河水一般折射出不断跃动的影子，可从越来越清晰的轮廓中可以判断，这不是昨日出现的那机械怪兽，也不是平日常见的呆滞的流浪机器人或者是闲散流民那由各种碎片搭救的移动平板车棚。
    可这影子又有点熟悉，像是经过改造的吉普车。

天下围攻

第006章  “流浪军团”
    “‘流浪军团’！”有人惊恐地叫了起来。
    没错，正是“流浪军团”。这种由奴隶商人和武装流民组织所勾搭起来的武装军团专门从事抢夺奴隶和贩卖奴隶的无耻行当。
    这次看清楚了，三辆吉普车，两辆在前，一辆在后，中间有两辆宽体车厢的旧时代军用卡车，上面覆盖着军绿色帆布篷。显然，是用来装载奴隶的。
    人们顿时乱作一团。
    妇女们尖叫着扔下手中的一切东西跌跌撞撞地奔回幸存点。男人们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枪杆，脸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一个老人大声喊道：“妇女和孩子回去，男人们留下！少尉离去了，可还有我们！我们要为保卫幸存点，保卫我们的妻子和孩子不被沦为奴隶而战斗！”
    男人们开始组织起防御，各自寻找掩体准备战斗。
    “孩子，你回去吧。这儿有我们呢。”那个老人来到少年的面前，和蔼地对他说。
    “不！”少年倔强地一甩头，“我已经是男人了。我要留在这里，去战斗！”
    “好吧。”老人有些遗憾地说道，“如果你再长大一些，那就好了。”
    这孩子的枪法不错，老人心想，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流浪军团”的车在距离隘口三百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丰富的抢劫经验告诉他们，这个距离是相对安全的，既可以喊话，又能够脱离大部分枪弹的有效射程。
    从最前面的吉普车上下来两个人，把一个大的扩音喇叭放在地上，喇叭口对准隘口，然后那两个人迅速地回到了吉普车上。他们不是傻瓜，万一慢了一步，被哪个高超的狙击手的准星套出，可就不妙了。
    “前面的人听着，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我们可以让你们离开这个连食腐鹰都不来的该死的地方，到大城市里去享受荣华富贵。那里有高耸的大厦、美丽的街道、丰厚的食物和风骚的娘们儿，比这个鬼地方好多了。在这个地方，你们除了喝沙子、炒沙子、吃沙子，晚上抱着皮肤比沙子还粗糙的婆娘做-爱，还能有什么乐子？我们不是什么上帝，但是可以拯救你们——吱！”
    一阵刺耳的声响从喇叭里传来。
    “该死！”里面的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的黑脸男人拍着手中的喊话器骂道，“喇叭又被他们这帮不识好歹的乡巴佬给打坏了。该死的，每一次总要带上无数的大喇叭才够用，等回去之后还得再去伊斯雷尔那个混蛋那里多批几打。”
    他用手示意着坐在吉普车后面的那两个手下。
    两个倒霉的喽啰哭丧着脸从座椅后面那狭窄的后备箱里抬出一个崭新的大喇叭，——从一大摞喇叭的最上方。
    子弹既然可以精准地击中喇叭上的电磁线圈，那么就可以精准地击中他们的太阳穴，甚至可以在不经意间就削掉他们的睾-丸，让他们搞不成女人。可是，面对头儿的发号施令，他们又不得不去做这个倒霉的差事，心中只能拼命祈祷着那个狙击手能够良心大发，放过他们，事后给他磕一万个头也愿意。
    可每一次攻进幸存点的时候，杀人最多的同样是这两个人。
    两个倒霉蛋快速地把高音喇叭更换上，然后争先恐后地返回防弹车厢里。刚刚坐定，摸摸裤裆里的东西还在，顿时放了心。
    “小莉斯，小心肝儿，等着我，这次我赚到了。回去之后一定要把你搞得死去活来。”其中一个嘟囔地说道。
    “混蛋！莉斯是我的！”另一个骂道。
    “那好，上半夜是我的，下半夜是你的。”
    “想得美。我才不会在你刚刚摩擦过的地方享受我美妙的快感呢。如果我出的钱比你多，莉斯会心甘情愿地整个晚上在我的床上忙个不停。你就在你那都是吸血虱子的肮脏的被窝里面撸管吧。”
    “那好吧。等着瞧。到时候谁撸还不一定呢。”
    ……
    “你们两个说够了没有？”头儿朝后大吼道，“喇叭又被打坏了。快去换！”
    “是，头儿。”
    因辐射云的反光和笼罩，常年散发不出去的热量都积聚在沙子的表面，让地表极为滚烫。两个人跳跃着，像是不断换脚的沙蝎一样急急躁躁地更换了一个新的大喇叭。
    “那好，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黑老六也就不客气了。在这片荒原上，我黑老六的名声你们也是知道的，没有我攻不下来的幸存点！”
    “老大。”一个喽啰偷偷地凑了上来，“上次你就没攻下来这个幸存点，一年多以前。”
    “呃？上次……妈-的！”黑老六对着那个探出头的喽啰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打，“老子让你记性好，让你记性好！下次老子说话的时候，你们两个要是再在旁边说话，或者是插嘴，就把你们给毙了！食腐鹰可都在天上等着啃你们的尸体呢。”
    “是。是。”喽啰一身寒颤地退缩了。
    “咳。”黑老六假意咳嗽一声，“上一次是我心善，饶了你们。这一次……哈哈，我知道昨天在这个隘口上发生了什么。说实话，今天我看到你们这个幸存点里居然还有人是大感意外，要知道，三头机械兽的威力甚至是可以夷平一座中等城镇的。而区区你们这个小小的幸存点居然还能够生存下来，真是出乎我的意外。不过，不管怎么说，你们死了不少人吧。那个……那个上尉还健在吗？哈哈哈哈……”
    一阵幸灾乐祸的狂妄的笑声从高音喇叭里面传来。少年回想起父亲临死的那一幕，顿时怒火喷发，牙关咬得出血。
    他终于清楚了“流浪军团”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因为他们是循着机械兽的足迹，利用机械怪兽的滥杀而不费吹灰之力地清除掉荒原上每个幸存点的保卫力量，然后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后轻松地把适合当奴隶的幸存点居民抢走。
    想必中间的那两辆旧时代军用卡车里面已经装载了满满的奴隶。这一次，只消把这两车奴隶往南方的城市拉过去，就可以获得暴利。
    回应黑老六的又是一声清脆的枪响。
    “看来他们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那好，就成全他们。”黑老六抄起手边的一杆长枪，推开车门跳了下来，朝后面吼道，“蠢货们，拿起你们枪，下车！解决掉了这最后一个幸存点，我们就可以回到城里去享乐玩女人了！”
    一声粗吼，从三辆吉普车和两辆军车上跳下来二十多个武装流民。而如果算上看守奴隶的武装流民的话，这伙“流浪军团”的人数不下于三十。
    数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手中的家伙。
    其中，单单是代表着旧时代单兵枪械最后辉煌的MBG突击步枪就有六把。还有三挺捷克造班用机枪。那些机枪手都是体重超过一百公斤的粗壮家伙，包括腰上、脖子上和交叉的胸脯上，都挂满了黄澄澄的子弹链，映衬在漆黑浓密的胸毛里，有一种别样的邪恶。
    另外人等的枪支比较杂，长短粗细，各有不同。但其中两个家伙不容小觑，他们扛着肩射式火箭弹发射筒。这还不是那种一次性的废料，而是多次使用的，这可以从旁边的两个装填手抱着火箭弹准备装填的姿势就可以看出来。如果排号的话，这种单兵肩射式火箭弹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最为强大的单兵武器了。
    而护卫队这边则显得寒酸无比。除了几个射程极近的自制榴弹发射筒外，其余的人手中只有简陋的老旧步枪。这些步枪至少得有一百五十年的历史，一辈一辈传下来，已经发射了数量多得无法统计的子弹。大多数的线膛已经磨光，击发出去的子弹严重偏离所瞄准的弹道轨迹。最前端的准星已经被磨光，露出厚重的金属底料材质。
    而更要命的则是弹药。陈放已久的弹药有一些已经失效。带来的一个最可怕的意外就是炸膛。炸膛的伤害可以说是非常严重的，轻则伤残，重则致命。
    显然，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
    战斗的结局中规中规，毫无意外。护卫队的人大部分阵亡。捷克造班用机枪所发射出来的铁流直接撕开人的身体，呼啸而至的火箭弹裹挟着猎猎的强风炸开了一个一个残存的石头胸垒。躲藏在后面的脆弱肉体顿时被冲击波撕扯的四分五裂，连同那些被爆成碎片的石头和沙砾纷纷扬扬地落在了周围方圆数十米的地方。每一块可以踏脚的土地上都有着碎肉和残缺的肢体。殷红的血腥味洒满了这道隘口的所有沙砾。
    少年沉着地击发着手中的狙击枪。这是他父亲所用的那支，上面还残留着父亲生前的体温，印刻着父亲长达几十年的时光痕迹。唯一给“流浪军团”带来的重伤亡就是由少年的狙击所带来的。他杀死了六个武装暴民。每一枪都是致命的爆头或者左胸穿透。叩击扳机的那一瞬间的沉着冷静，着实与他十二岁的身体完全不符。
    不过，唯一的意外是黑老六的右耳朵。当他听着嘶嘶的犹如毒蛇吐芯一样的声音朝自己飞过来时，心里顿感不妙。刚一侧头，就感觉右边的耳朵顿时一凉，然后就是一股热流从右边的脸颊上慢慢滚落，犹如数道蚯蚓爬过。不过，惊出一身冷汗的是，如果不是自己那机警的一躲，那子弹削掉的将是自己脖子上的脑袋。